2.春天的故事新鲜脆弱,好像故乡的樱花,在这样芬芳的季节,隐隐藏着不悦。
跟着阿开学习吉他几经两个多月了,春节的那天,轮回酒吧八折酬宾,多了很多陌生的脸孔,阿开一刻不停地在台上演奏,我的对面坐着尚春和他的女朋友莫天。
莫天是那种很懂得装扮修饰自己,享受生活的女人,一身素装显得与别人不苟同,说话的方式和谈话的内容却又不太远离别人。尚春说他是某某电台的著名DJ,主持着时尚娱乐的节目。
“这样的气氛比较适合和自己最要好最老的朋友在一起。”莫天说。
“那你是嫌我不够老喽。”尚春问道。
“总觉得差点什么,看你日后的表现吧。”
我觉得心里总有一个地方很酸很酸,喝进去的橙汁也搅得胃非常不舒服。只好站起来,有些事情,你不能接受,至少可以让自己远离。
“我走开一下。”我对尚春打个招呼,离开位置。
走到台边,搬一个凳子,默默地看阿开弹吉他,阿开回头看我,一个音儿没拨上去,惹得台下众人起哄。阿开也不言语,继续弹他的曲子,只是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紧凑,好像一阵暴雨,不断地锤打着地面,然后不计后果地突然停止。阿开弹完,掌声中回头冲我笑笑,继续弹。
我想起和阿开学琴的那段日子,虽然有很冷的风吹着,可是阿开似乎结霜的脸总有一种倔强的力量,这样力量来自何方呢?是一个疼的不能再疼的伤口,还是一个沉沉的记忆?
我没问过阿开过去的事情,只知道他在南方一所大学毕业后,没有从事与专业相关的工作,返回故乡,自己租了一个房子,每个月他的父母总会不放心,拎一大堆日用品塞满他的柜子。阿开那个时候是没有表情的,只是眼神很凄迷,好像是一个被骗的孩子。
阿开的床很大,但是被乱七八糟的杂物堆得只剩下很小的面积躺下去。我拿起来他床上的一只黑气球,说:“这样的气球很难搞到。”
“但是很好看。”
“我看看阿开,黑色的拖鞋,黑色的裤子,黑色的高领毛衣,黑色里看不到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腐烂。瘦瘦的阿开,苍白的脸,被一身黑色包裹着,似乎永远拒绝温暖。”
我以为阿开会永远独自一人,甚至有可能像汤姆。汉克斯《漂流者》那样,哪天找一个荒岛就此隐姓埋名,只抱着他心爱的吉他,只抱着他赋予生命的音乐。可是,有一天,阿开打电话找我,说在公司附近,一起出来吃饭,我交待同事不去食堂,然后走出大楼,看见瘦瘦的阿开身边,是一个瘦瘦的女子。她穿着简单,牛仔裤、短大衣……一身休闲,看起来很舒服,和阿开很配。
“尚春一会儿就来,去哪儿吃午饭?”阿开对我讲。
“去‘饺子王’,人多,热闹。”刚到没多久,尚春就来了。
“她呢?”阿开问。
“她走不开,录节目。”尚春解释。
“她们不是从来都直播吗?”阿开不悦。“算了,反正该在的都在。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朋友玲子,在《XX日报》做记者。”
“呀,就在我们公司附近,以后可以一起吃午饭了。”我看着伶子,她没有莫天那样夸张的傲气,一种简朴和自然流露外表,让人看上去就想接近。
“我在这里没什么朋友,虽然是生长过的城市,却是异常的陌生,你们,我很信任。”
阿开说。
“说来我跟伶子还是同行呢,呵呵。”尚春笑。
“别套磁,记者,风餐露宿的,您细皮嫩肉的干得来吗?大编辑。”
“你看,人家一个学校的出来混,江湖上碰见了都做个揖、抱抱拳叫声师哥,你就知道打击我、诋毁我、埋汰我……”尚春狡辩。
“得了吧,都知根知底儿的,你有什么我不知道?我听说你10岁还跟隔壁的翠花玩儿过家家呢。”
“谁呀?翠花不是上酸菜的那位吗?她叫穆木。”
“招了吧,呵呵。”
如果我不能得到他的爱,我就只能得到他的友情,唯有这样,我的爱才不会死亡,我的心才会持续温暖。
“我听说过‘干上了记者,没朋友的就不要再找了,有朋友的就赶紧结婚吧’这样的劝告。”我对伶子讲。
伶子笑而不语。偏过头去看阿开,可爱的表情只是静静地等待承诺,等待结局。
我看阿开,他的表情很沉静,因为应为太沉静就不能不让人担心,因为,阿开的故事,没有人清楚。在一个故事还没有解决之前,如果再发生故事,除了积压溃烂就只有一切成空。
晚上我去学琴的时候,阿开的屋子有了很大的改观,黑色的气球依然堆在床上,其它琐碎的物品就不见了影综。
“她说她喜欢我。”阿开坐在床边对我讲。
我记得阿开说过不要的就不要举着,可是谁又知道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呢?
“我大学的时候有一个女朋友叫小荷,也说过她喜欢我。可是,我一直追求的那个人始终都没有答应。”
我慢慢坐在阿开的旁边,听他这样讲下去。
“我总是在伤害小荷,从她那里得到的温暖只在弹唱的片刻就消散了,唱歌的时候,我很冷,我的眼前就总是我想要得到的那个人。”
阿开停顿下来,似乎在记忆中无法清醒。
“后来呢?”我问。
“后来,有很多女孩子喜欢我,和我亲近,我都没有拒绝。小荷知道了,也不说什么,一如既往地关心我,担心我。可我那个时候,竟然下定决心躲着她,课也不上,就在酒吧里面住,那儿的人很杂,我的思想似乎只能朝着一个极端狂奔。终于有一天,小荷来酒吧,当众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掉,说谁把这儿的吉他都砸了,她今晚就跟谁走。”
“啊!那个时候还都很年轻啊。”
阿开点头,“我就那样看着她走,她走后,有她的灵魂留下来,留在原地逼视我,她的灵魂在流泪,黑色的眼泪,在夜里发着暗淡的光芒。大学毕业后,我再没见到过她,以后每次在酒吧里弹唱,我都能看见她站在黑暗里看着我,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表情和心情面对她。”
“你说,我和伶子能快乐吗?”
“那么,你就不要在往事中继续忧伤。你已经有了新的方向。而且现在,大家已经不再年轻。”
阿开看看我,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