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诗经·柏舟
映上红褪尽了整个春天的浸染。谁的口吻暖似2月氤氲的佛光,吹开了山百合星星点点的回忆。
童年的岁月就是趴在老屋窗口对山无穷无尽的遐想。山里有隐约的路,常见牛羊和挑夫在那里蠕动。从来没有去过山那边,去了,便会破碎整个童年。我只记住了山脊的每一个起伏。在岁月轮回的悲剧里,写着我生命的第一条曲线。喜欢望山。因说不出的缘由而长久感动。
坐在黄藤瓜曼的枝影里。任木槿花瓣片片剥落。。。。。
1------姑姑
一个男人从山那边走来。和爷爷说了许久。就再也没有出现。
姑姑取下手指上的银戒。手指已勒出了婚姻的水纹。江南春闺淹没了姑姑最初的诺言。
那个男人是来退婚的,堆起满脸的歉意,也掩饰不住懦弱的神经。姑姑从小多病,惨白的脸色像漂白的百合。纤细的身材似风中的稻秆。银色的戒指是奶奶的妆奁。还未过门的姑姑守着银色的诺言结束了第一次婚姻。我记住了姑姑那天干涩的双眼,也记住了山那边那个男人的真个轮廓.许多年后,那个男人见到我时,表情里总夹着一根讨好,无奈的弦.他还有为孩子忙碌的梦......生活是它自己画的每一笔,每一个位置都对应了一个结局.谁也不要去修改.
他们怕姑姑就这样死去.怕死去的时候,空气也弹不出回声.
再也没有男人走进姑姑月月的等待.我高兴的幻想着,姑姑能陪我长大.父亲,母亲成天不在家.披着月光,他们才能够徘徊在我的梦乡.姑姑的日子还是日子.纤细的身体随风还在飘荡.只不过,虚虚实实的裙褶拖曳着一个胖乎乎的身影.我们每天走同样的路,去同一个地方,坐了很久以后,又回家.我慢慢地不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伊里哇啦"的哭着,说着只有自己才懂得的语言,要扰乱姑姑的幻想很等候.姑姑总是笑着我不懂的故事.唱一些怎么也不明白的歌词.只是那曲调儿一直记得.那旋律比山风吹的流畅,比流水唱的婉转,胜过姑姑眼泪流过脸旁的抽噎.姑姑哭的时候很好看,眼角怎么也含不住泪滴.一颗接一颗的涌出来,湿了睫毛,咸了眼角.掉在地上寻遍角落也找不到,每次我都想用花瓣接住,一定胜过清晨的白露.
姑姑总不会让我闲着.山里到处有童年的玩具.
插在瓶子里的映山红,可以养好几天.山里的花是干净的,拿着花我就往嘴里塞.酸中略甘的味道,足让我好奇一段时间.青青的金果李是山里孩子最美的首饰.用线串起,挂在脖子,套在脚踝.滚圆滚圆的珠子每次总在我的拉扯之下散落一地.石松爬在地上,很长,绒绒的,软软的.圈起来做成的草帽,长绳.我就像传说里异域的王子.当我身边堆满了春花夏草,姑姑就一个人看书.我在我童年的幻觉里长大.姑姑在文字的屋宇下守侯.
玩累了.我就偷偷的看着姑姑笑.笑着笑着就睡着拉......
我四岁了.早就学会了说话,走路.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学老头子的样儿----背着手,咳嗽几声,然后背上几句唐诗,宋词.摇着头叹口气,发出一声少年老成的"哎....."大家都笑拉.这是姑姑教的.
村里办了学校.姑姑做了老师.学校在村口的祠堂里.一座供奉祖先的吊角楼.我成了最小的学生.也是最听话的学生.
慢慢的我知道了姑姑唱的歌.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这是一首悲凉的歌.弘一法师抛妻弃子,琴弦俱断.只换得芒鞋破钵,黄卷清灯.青烟如舞的古刹,最终也没有留住这位手敲木鱼的青衣和尚.
祠堂里有贞节牌位.供奉的是终身未嫁的烈女.姑姑的眼神总是在那里突然被刺痛.
姑姑还是走拉.悄悄的走拉.和一个从远地来修表的男人私奔拉.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以为姑姑会很回来.画了许多画,等着姑姑看.我记得姑姑忽闪的睫毛,像稞麦含笑的芒针.纤细,苍白的双手曾经抚弄过我'额前的头发.泪湿的双眼.
再也不学老头儿的样子.我记住了那首悲凉的歌.哼着哼着,泪光里就是姑姑浮动的身影.听过许多歌,许多关于歌的故事.唱<苏武牧羊>李娜,剪去满头青丝,拂去红尘因缘的羁绊,以山泉为伴,古刹为闺,再也没有雪国中"嫂子"的送别.青灯佛古下,弘一和李娜涅磐的应该是同一个梦.
母亲脾气暴躁.骂人的话很难听.打人也狠.或许山里人只有这样的亲情.可我需要一种温柔的引渡.慢慢地我和母亲很少说话.仅只觉的她只生出了我,后面的故事已与它无关."妈妈"这个字眼,在姑姑走了以后,变的特别陌生.甚至厌倦.姑姑带走了我年华里最初的温馨.触痛了我最初的依恋.
我总是跑很远的地方去玩.只是不想听到母亲狠毒的叫骂.
总觉得自己要想很多事,这是他们<包括大人>都不会想的.而这些事对我很重要,却没一个人能听我说.比如,我发现树是有呼吸的,花哭的时候片片碎裂;姑姑昨晚从我窗前经过,我甚至拽住了她飘飘的裙角.....我就自己说给自己听.大人和我想的是不同的.
那时候,我认识了一个女孩.我至今还不知道她的名字.或许,她告诉过我.而我忘记了.相逢就像一首歌.久了,歌词就忘了,只有依稀的旋律....
她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如果不是那件事情.我永远不会去在意她....
我亲眼看见她从这个世界消失.
那个黄昏.平常的昼夜交替.她哥和嫂子抬着一棵杉树从山里回来.她微笑着跑了过去,我听见她最后的一句话:哥.......树丢下来时正砸在她插满野花的头上.她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再也没有动...大家吓呆了,甚至忘记了哭泣.
好多年,总记得那个女孩幸福的微笑.那甜蜜的一声;哥......当哥的一辈子都忘不掉妹妹这美丽的声音.来自天堂最甜的呼喊.........
那一天,我发现死亡还可以这美.....
她躺在小小的木盒里,要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嘴角泛着微笑...
小孩是没有坟的.村里的两位老人抱着木盒把她带走了,去了深山.父母是不能去的.他们说,这样小孩就找不到回家的路拉.要不,她还会跟着父母回家.我想,一个小孩在深山迷了路,不知道回家拉,究竟是幸福的开始还是.....
就这样.她就做了深山里一个迷了路的幸福的孩子.再也不见拉.
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敢在晚上照镜子.我怕她幸福的笑脸突然出现在我背后.
去山里.我们都不敢大声叫唤.怕惊醒了她长长的梦.怕她醒来后哭着要和我们回家.我们在山脚用石头筑了一间"小屋".摘了许多花放在了里面.累了,就让她在这里睡觉;花儿'就是她最暖的床.捉了蝴蝶系在"屋里".她还小,抓不到.但她喜欢.这样就不会太孤独了.
安妮宝贝说,有些人是注定要爱着彼此的。我想是的,总有一天,这个女孩会找到来时的路。带着荞麦花开的微笑回家。
每天睡觉前,我都要给她讲个故事,有的是看到的,有的是听到的,有的是自己编的。讲故事之前我会告诉她,这个故事不会太长,也不悲伤。听完这个故事,你就睡觉吧。听完这个故事,你就做个长长的梦。
我想的事情更多拉。没人听,我只能说给自己听。
我自信有神奇的法术。用竹棍按住蟋蟀,嘴里念着咒语,想要它变成一辆马车,像童话里一样。蟋蟀逃了。。。我挡住去路。过了一会,躺在地上,靠着虫,对望着。把虫仰翻着,看它翻来翻去的扭动身子,忍不住哈哈大笑 。
纸飞机总有停在枝桠的牵绊,怎么也飞不出视线。刚做的纸风车吹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幻觉。我学会了留长发,学会了用头发遮住眼睛。
姑姑回来拉。还带着那个修表的男人,他们要我叫“姑父”,可我怎么也叫不出口。我画了很久的画,已经腿色拉,已经烂在了岁月的深秋。我很遗憾姑姑没有看我的画。那是季节里单纯的 等待。
他们说,姑姑生了一个女儿,才几个月就夭折拉。我总是不停的询问。得到的只是点点痕迹。我告诉姑姑,她在深山迷路拉。。
姑姑还是姑姑。瘦弱而美丽。姑姑给我买了许多书,我又会又更多的故事。
他们不喜欢那个叫“姑父”的男人。母亲又一次向“姑父”展示了恶毒的叫骂。我开始同情那个男人。
住了几天,姑姑悻悻的走了。留给我一堆要自己寻找的故事。姑姑走过的脚印,像一排排受难的贝壳,浸透了干涩。那些贝壳让我 难受。
那年。我8岁。
这是青梅竹马的年龄。而我站在路尽头发现,没有人可以让我走近。
或许这一切与灵树仙狐,女鬼妖妇有关。
我怕藏在暗处的神秘的东西。它们会从黑夜的深处走来,溜进我的房间,潜入我的睡眠。邻家草楼上的棺材,涌动着黑色的神秘的恐惧,每次经过都是疾走如飞。担心阴暗的角落突然浮现一张陌生的脸孔,不怀好意的向我微笑。总以为门后,床底,甚至窗外又不可告人的阴谋。每晚睡觉前都要认真的找遍每个可疑的角落。关好窗户。蒙上被子。
深夜。昏黄的灯下看一个一个的故事,想看又怕看。
希望从书页的插图中走出一个美丽的姑娘。她应该是百年前冤死的鬼魂。然后我找到她的墓冢。在两只乌鸦立在枝桠时,掘开寂寞了一百年的坟地。用我手指的鲜血滴在她栩栩的身体。慢慢地,她睁开了眼睛。美丽的微笑。蝴蝶在我们周围飘满了芳香的美满。突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我以为门会不推自开,我以为会伸进长长的舌头,或者是一双长指甲的手。我大气不敢出,担心的想象竟从来没有出现。去山里,又许多希奇古怪的花草。总想吃了它然后就会死去。因为它是山野美丽女孩还魂的诱惑。有时候,我想就这样死去也未尝不可。当我轻轻地飘荡而上的时候,看见荒野山岭某户人家一个姑娘睁开眼睛,露出笑容。而我就要去深山重新做一个迷路的孩子。我想,我会幸福的微笑。
我也怕睡觉。好多年,噩梦总让我睡不安稳。-----有时,我一个人在闲逛,突然走到一大片坟地,怎么也走不出来去;------有时,被一种莫名的力量压住,我拼命地逃,却迈不动脚;想喊,嘴巴在动而声音消失了。已经喘不过气来,胸口沉闷得直往下坠。这时,我竟能清醒感觉这是在做梦,没关系得。放弃了抵抗。可死亡的感觉越来越重,我大叫一声“啊。。”醒了过来,浑身发抖。他们说,这是传说中白老鼠压人。。。。
那时侯,羡慕老师。老师有红红的墨水。可以做出世界上最美丽的判断。经常拿商陆红紫色的籽来装饰这个神圣的梦。把商陆籽捏破,喜欢看着红色蔓延了整个手掌。甚至涂在身上,脸上,心里有种亵渎的快感。
总是幻想电视里的情节会发生在我的身上。在村口闲荡的时候,希冀着有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把我带走。甚至怀疑周围的人都是“鬼”,他们只是陪我演一出只有我自己蒙在鼓里的戏。这出戏没有曲终人散的幸福。我的生活只是一个梦,比夜的梦更长而已,醒来的边缘是什么呢?不知道是谁(庄子?)说过,梦也会认为现实才是梦,梦才是真的。谁也说不清楚。
去了很多陌生的地方。陌生的观望中总有种熟识的情结。人的潜意识是还留着远古祖先记忆的图腾。我们称为“前生”。人总是活在轮回的空虚里,大家都察觉。庞贝古城,柬埔寨的吴哥窟,中国的楼兰古国,历史曾在这片土地做了一个关于城市的梦。梦很快就碎了,醒来后一片荒凉。
姑姑又回来拉。
跟随的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那个让我 同情的男人一直再未在我的家里出现。
那年,我12岁。
姑姑的脸色好看多拉。虽然依旧瘦弱,苍白。更像野地里的白荷。即使被风吹的嘴唇干裂,即使是残枝败荷,也透着一种野生的顽强。云朵从身边飘过,连鬼魂也会发出声响。
姑姑说,好人应该回家,应该安分守己的度过一生。可我总觉得姑姑在屋檐下祠堂里的歌声,似乎没什么回声。
姑姑就这样幸福的皈依那份安宁。我是由衷地快乐。若孔雀一直是往东南飞,终究也不是归宿。而我长大了,在自己地幻想里完成了裂帛。
满山满山地映山红。是让人心痛地颜色。我知道,又许多神秘我无法驾驭。就让清清地小溪,涓涓地流吧。走不过地地方,就折一下。。。。。
2--------烟荷
楠是我的名。意为“南方又嘉木”。清晨,一滴朝露自树冠悄声沉落,如鸟矢,让厚积岁月尘土的江南颤抖。
洒满湘妃泪的斑竹映出了相逢。楠竹林里郁郁的翠环,才是江南爱情的普遍镌刻。
那晚。我梦见船沉了。衣裳被打湿。立在河流。我们沐浴。以手指交互抚摸。水以矜持的线条祥和地弯过我们的身体。然后,楠失去了童贞。
是不是因为,白天的那两条花蛇交尾并立,夜色因而倍加华美。。。
我知道谁写的。。。。。。。
你很美。。。。。。。。。
一篇关于童年的祭文。
癸未年的忧郁-----湖南一师校友论坛只谈诗歌小说全力支持。
多谢斑竹抬爱.....荣幸之至....呵呵
知道我是谁?未必吧 像我这样的无名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