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天空一直是血红。没有淡化的迹象，阳光因而显得苍白。红色溶入一些人的眼里，在他们的血液中沸腾不已。那一年世界上到处是战争。苍白的阳光里飞机密集得像仓库里的麦子。洋洋洒洒铺满了天空。那一年后来被写进历史，出现在博物馆以及中学生的试卷上。有人刻进心里，有人很快忘却了。，
被忘却的事情一直在增长。科学家们用越来越多先进的手段证明了人们健忘率的增长。这些结论被印上报纸发往千家万户。59的狗衔回了一份。那是一只退役的军犬，有着显赫的军功与良好的训练，但是时间冲淡了一切。
报纸被丢在牛奶的旁边。小保姆走进厨房哼起一首千篇一律的情歌。59从睡梦中醒来。房间白白的像是在摇晃。他跟着摇晃两下就滚到了地上。地面是血红的毯子，悄无声息，他躺着，觉得骨头已经完全断了。
这样的情况曾经出现过。很多年前59很年轻，像每个时代的年轻人一样充满激情。当他从床上摔下来天空中正回荡着小号的嘹亮。他梦见飞机飞上了云端，方向盘在手中灵活转动，云朵贴着机舱向后快速逝过。阳光明亮。他不知道要飞向何方，远方太远了，他想。这时他的妈妈叫他回家吃饭，那声音响彻云宵使得飞机一下子失去了控制。机头直线下掉，云层呼啸着掠过他耳边。下面是一座城市，他看见数量巨大的房顶排成了一道迷宫。
好在他睡的是下铺。坚硬的地面并没有伤害他，他开始投身到起床的大队中，洗漱，收拾，浩浩荡荡跑到训练场上长官说今天是一个重要的日子，
那个日子他正努力淡忘，那天血红的天空却始终在他的心里开着一道窗，窗外飞机轰鸣，机翼闪烁。千万只炮弹冰雹般砸向大地，盛开了一朵又一朵绚烂的花。59的手指只需轻触按键，眼底迷宫般的城市顿时夷为平坦大道，只指天际。那种感觉很奇妙，那种感觉像是坐在冰窖里向外望。冰窖里的寒气却穿越几十年，一直透到血红的地毯上。
59艰难地翻身。
窗帘拉着，他看不见窗外的天空。半墙壁的功勋沉甸甸地垂在头顶，随时准备奔向地面一般，等待，等待。空气中都有蠢蠢欲动的期待。保姆却还在厨房唱着歌。59张张嘴声音一下子滑到一边，消失得飞快，抓也抓不住。透过虚掩的门缝他似乎看见无数只脚在奔跑，无声的只有各式鞋子的颜色刺激着他的视觉神经，交织，混杂。一只黑洞洞的枪口从门缝伸进来。
“砰！”
59努力昂着的头应声倒地。他的表情停留在多年前的一个傍晚，飞机停在机场，脱掉手套，穿过无数蝗虫般的战斗机，颓然抬头的那一瞬间————
保姆终于停止了歌唱。她穿过客厅，发现了门边拿着玩具枪还在模仿枪声的儿子。爱怜地往小屁股上拍一下然后推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