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克鲁亚克在他的自传体小说《达摩流浪者》告别孤凉峰时说:“愿主赐福所有身在酒吧、滑稽剧和含沙的爱之中的人,赐福给那倒悬在虚空中的一切。不过,贾非,我们知道,我们俩是永永远远不变的——永远的年轻,永远的热泪盈眶。” 在后来我听到汪峰的音乐时,不自禁的想起这段话来。
大概还是在十年前,几个中央音乐学院的学生搞了一个乐队。用了他们母校的门牌号作为乐队的名字:鲍家街43号。几年之后汪峰和他的鲍家街43就成了中国摇滚界的一支很强的新生乐队。十年以前我还在我所在的那个小县城的一所小学里,和同学玩着跳房子,拍烟盒和弹玻璃球。
听的汪峰的第一首歌是《小鸟》。当时的第一感觉是词儿写得真好。直指人心。“理想总是飞来飞去,飞来飞去,虚无缥缈,飞来飞去。现实还是实实在在,满怀希望,无法躲藏。我象一只小鸟,心里充满欲望。”汪峰像一个站在天台上的男子,反复呢喃着“飞来飞去”的理想。诉说着他的理想和现实的大墙,表达着那句“生来自由”的本质。也是一个关于理想的话题。那个时候我正在听张楚的歌。张楚《蚂蚁蚂蚁》里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分了四季,五谷是花生红枣眼泪和小米,想一想邻居女儿听听收音机,看一看我的理想还埋在土里。”一个是理想埋在土里,一个却在空中飞来飞去。都是那般的绝望无奈,又充满着渴望自由的希望。因为心里总是充满欲望。
2002年的冬天汪峰来到我所在的校园。在学校的科文厅演出。纯厚的男中音响起的时候现场非常轰动。他说他还是非常喜欢来到校园。离开大学已经好多年,站在学校的舞台上时让他又想起当年的激情和理想。那天他唱了好多的歌。《英雄》,《在雨中》,《晚安,北京》,《美丽世界的孤儿》。他看上去很清瘦,大约是因为身高的缘故。现场充满了活力,充满磁性和穿透力的声音弥漫在那天的校园里。我敢说那天的现场和校园属于汪峰。在那天的演出之后,很多从没听过汪峰的人都纷纷去买了汪峰带来的他的新专集:《爱是一颗幸福的子弹》。
曾经有一段时间,每次朋友说起要听些有力量的音乐时,我总是给他放汪峰的歌。放《生来孤独》,放《英雄》。汪峰的声音有一种很强烈的震撼力,穿透力和爆发力。不是何勇的唱《垃圾场》时的声嘶力绝,他的声音没有朋克的那种歇斯底里。没有那种颓废的死亡式的发泄,也没有歇斯底里的呐喊。有的都是激情洋溢的旋律,和寓意深刻的歌词。以及极富金属感爆发力的演唱。给人一种尖锐。给人性一次彻底的震撼。“我要赢得这场胜利,即使一切都不存在;我要成为你的英雄,带着我的梦想你的喝彩。” 每个人都能成为自己的英雄。
“那歌声让我流泪,那歌声让我欢喜。歌里唱着,伤心的人啊不要哭,我们一样都生来孤独,用你的微笑面对每一次心髓,因为我们生来孤独。”汪峰用他富于穿透力的声音演绎出一种坚强的力量。
非典的时候有人总是强调说,人都是因为坚强才自信,因为坚强才快乐。似乎在碰见挫折的时候我们才要想起坚强。人生里其实有好多的疼痛给你悲伤的理由。离别,失去朋友,失恋,最亲的人离开。生命中有很多的难以承受之痛。有一个坚强的理由,我们才能更好的活着,和坚持。就在我写这篇文章的前一天晚上,学校里的四个人一起自杀。两个未遂。两个永远的离开。同学跟我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充满了淡漠。因为这种事情已经听的实在不少。
每次看汪峰的歌词时,总有一种读诗的感觉。感觉他总是用一种诗的语言在写的歌。在这些诗里充满了他对生活的激情,和对一些平凡生活的关注。这一点汪峰很像张楚,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个人的看法。而毫无疑问在听《李建国》的时候我不可避免的想起张楚的《赵小姐》来。“他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他有一个美满的好生活。有老婆有孩子却很寂寞,亲戚多朋友多却很失落。你一定在那儿见过他,他的名字叫李建国。”“赵小姐姓赵,是赵钱孙李的那个赵。她的名字不猜你就知道。她和她的父母住在一起,在这里她能吃到东西,还能休息。她找了一个男朋友可以对一个男人撒娇,她有一分工作,钱不多她也不会去做到老。”(张《赵小姐》)同样的娓娓道来,诉说着一个平凡人的生活。又仿佛是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人的生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每个人又都像是在不断重复着别人的故事。
在《青春》里汪峰这样唱着:“我打算在黄昏的时候出发,搭一辆车去远方,今晚那儿有我友人的盛宴。”“外面下起了小雨,雨滴轻飘飘的像我年轻的岁月。我脸上蒙着细雨,就像蒙着幸福。我心里什么也没有,就像没有痛苦。这个世界什么都有,就像每个人都拥有。”
“继续走,继续失去。在我没有意识到的的青春。”听说有人听这首歌听到哭。我想那一定是触动到了他性格里或者生命里的最柔弱的部分。《青春》并不算是一首很感人的歌,但是用诗一样的语言描写出来的生活经过汪峰的声音演绎出来,却另有一番震撼人心的力量。
另外一首我很喜欢的歌是《花火》。花火,花在火中燃烧。这种手法虽然抽象,但表达了一种特别清晰、尖锐的感觉。它表现的是汪峰对人性的一种诠释:一个自然人的原始性和本性自然而狂野,而环境,以及生活的压力却使人必须压抑自己本来的一面。汪峰把灵魂比作一朵花,在火中花会燃烧,要么变为灰烬,要么在火中重生,获得一种重生的辉煌。
“这是一场没有结局的表演,包含着所有荒谬和疯狂。像个孩子一样满含悲伤,静悄悄的熟睡在大地上。现在我有点倦了,倦的像一朵被风折断的野花。所以我开始变了,变得像一团之热滚动的花火。” “跳着放荡的舞蹈穿行在旷野,感到旷野而破碎的辉煌。现在我有些醉了,醉的像一只找不到方向的野鸽,所以我开始变了,变得像一团暴烈炙热的花火。”
汪峰用极具画面感的歌词,描绘出一种独特的意境。人在生命中会遭遇的很多的沮丧和悲哀,像尘埃一样无助和一无所有,就像虚无飘渺在风中的玩偶,在这种时候人只有坚强才能战胜这一切。尖锐的嗓音和演唱给了人性再一次彻底的震撼。
汪峰曾经在一次访谈中说:“自从我和‘鲍家街43号’推出两张专辑之后,整整两年时间,我都用自己所有的时间来思索。思索一些平常人不需要思索,但是作为一个摇滚人必须要思索的问题,例如生,例如死,例如生命的意义。”听到《花火》,听到《生来孤独》,听到《再见二十世纪》时,我常常能更深的感觉到这一点。
然而众所周知,提起汪峰,或者鲍家街43,却不能不提到另一首歌:《晚安,北京》。这首歌成为了汪峰和他的鲍家街43的成名作。在以后的很多演出中都成了必演曲目。传说中这首歌是汪峰在一个夜晚,在北京建国门立交桥上的回想与触动之后写出来的。而每次听到这首《晚安,北京》时,听到那种荡气回肠的旋律,和汪峰撕裂一般的厚重的男中音去演唱时,总让我的心一阵阵难抑的激动。
“我将在今夜的雨中睡去
伴着国产压路机的声音
伴着伤口崩裂的声音
在今夜的雨中睡去
晚安,北京
晚安,所有未眠的人们
风会随着子夜的钟声北去
伴着街上乞讨的男孩
伴着路旁破碎的轮胎
随着子夜的钟声北去
晚安,北京
晚安,所有未眠的人们
晚安,北京
晚安,所有孤独的人们
我曾在许多的夜晚失眠
倒在城市梦幻的空间
倒在自我虚设的洞里
倒在疯狂的边缘失眠
晚安,北京
晚安,所有未眠的人们
我觉得越来越有些疲倦
听着隔壁提琴的抽泣
喝着世事煮沸的肉汤
越来越有些疲倦
晚安,北京
晚安,所有未眠的人们
晚安,北京
晚安,所有孤独的人们。”
我曾经在不同的场合向很多的人推荐过这首歌。就像开头所引的杰克?克鲁亚克的话,“——永远的年轻,永远的热泪盈眶。”最近几年在很多地方我常常看到这样的一个句式:总有一种力量让你泪流满面。不管是感动,还是震撼。汪峰在这首荡气回肠的歌里让我们更多更深的去想这个城市,想这个夜晚,想在这个夜晚这个城市里的所有那些未眠的人们,以及想自己的生活。想自己生命里的那些出现的疼痛,有过的感动,有过的悲喜,和一个个曾经不眠的夜晚。
有时在地铁站,在十字路口或者其他的一些地方,见到年迈的老人,看到为了生计匆匆茫茫奔波的中年人,不禁的想起年轻的好处来。年轻总是那样的充满着激情,充满着力量。年轻可以去闯去拼,因为有大把的青春可以挥霍。我是一个出生在八十年代的孩子。和许多同时代的孩子一样在和平的环境里成长。没有战争,没有“上乡下乡”,没有七十年代人的荆棘。童年的记忆里留存的是《地道战》、《铁道游击战》、《平原游击战》、《地雷战》各种各样的战役,书本上满是赖宁、雷锋、董存瑞、黄继光、邱少云。曾经有评论说八十年代的这些人已经都“净化得只剩下躯壳和接受的本能。没了思想的躯壳。”每当看到身边的一些人浑浑噩噩的活着却自认为快乐时,玩着一些幼稚的游戏从中得到些无聊的满足时,想想他们的指责是有道理的。虽然不知道这究竟算是谁的错。
我曾经在电台里听到这首歌。一个叫做sound garden的音乐节目。那段时间学校开始重新实施熄灯制度。关上电脑睡不着的时候,我总是听广播到深夜。那是一个声音非常好听,也很喜欢音乐的DJ。我在这里听到很多的好听的歌曲。在一天节目快要结束的时候她忽然提到汪峰。她说这是她非常喜欢的一位歌手,同样的,《晚安,北京》也是她非常喜欢的一首歌。
那天晚上夜已很深,外面秋风吹起,凉意袭袭。宿舍里的人都已睡去。我的耳边又一次地响起这首荡气回肠,百转千回的旋律,以及汪峰那穿透夜空,撕裂一般富于震撼力的声音,想象着在这个城市里同我一样不曾睡去,同我一样听着这首歌的那些人。那一刻,我觉得我感受到了音乐的力量,感受到了一种流泪的感动。而这种力量,这种感动是那样的强烈,是我在以往任何白天听这首歌时都不曾感受到的。而这种力和感动就是来自汪峰,来自《晚安,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