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透的玻璃
(作者:李昆)
一
黑夜徜徉在对于黎明的憧憬中
白日喘息在对于黄昏的忧惧中
这样一个寒冷凄清的晨。
早上起床,雪白的枕上,有根根落发,横七竖八,长长短短,排列成我凌乱得无法整理的心情。
用力推开窗,只露出一条小缝。几缕光线从遥远的地方缓缓涌入。尘埃混入阳光稀疏的空隙,如精灵般,在视线所及的范围内扭动乱舞着,遍寻不着它的归所。
尘埃落定。
我叹了口气,心中突然泛起无助空洞的失落。
昨夜的梦已经记不起来了,而那些头发也义无返顾地离我而去,连走也不说声。它们暗示着,昨夜的梦里充满了恐惧和失望。
……
二
昨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似乎是一粒微尘。而且永远是一粒微尘,阳光落在我身手时我亮一亮,阳光继续移动时;我便重又不为人所见了,但是我存在着。
——斯特里马特《随想录》
窗外有一棵老树。
惨淡的阳光从每片树叶的间隙投射下来,在地上形成一个个光斑。一阵风吹过,细碎的阳光便跳跃起来。
忽然间,心中有了慨叹:叶出了,叶绿了,叶黄了,叶落了,一年的轮回也就过去了。
人是不是常常会陷入这样的井中:是时光的深井,手里有一只小桶的时候,以为底下那清亮的一汪真是触手可及,只要把桶子扔下去再拎上来就行了。没想到有一日人将渴望下去,而下面的森冷、深邃使你怀疑自己继续深入的能力,这时你忍不住怀念最初拿一只小桶站在井旁的状态——那种自我感觉极好,以为世界、未来在握的状态。
我现在大概也是处于这样的状态里的——自傲,孤独,彷徨,无助,绝望,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东西不知道。
我好象无事可做,又好象有事可做。跟电台学京剧,学得那忧忧的,很美的调儿;和朋友发酒疯,砸啤酒瓶子;通宵上网,只为和别人PK……
孤独对于我来说如同一道风景,只是孤独并不等于孤单。白日里依旧可以与朋友像每一个大男孩一样旁若无人地大笑,海阔天空地神聊,只是在如水的夜色里,抱着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入睡时,才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超人”,才会深味无助的孤独。
可我究竟又获得过什么呢?
“凋零的岁月”,一个古老而年轻的声音在我的耳际轰然炸响,我于是便昏厥了,沉入了永恒的梦中。
梦中的我总是一个人在黑暗中前行,没有目标,也没有方向,我想走出比星空还浓的夜,却是徒劳……
三
影子在日光下移动,轨迹如此飘忽;
是日光移动了影子,还是影子移动了日光。
清晰的记得,我曾被四个人下过“圈套”,一个学生,一个赌棍,一个旅店老板,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有时会对一句话深有感触,“世界太大,却又太小;社会太复杂,却又极粗陋;生活本艰辛,何以又荒诞?人生特漫长,这日子怎的短促?”
也曾杜撰过一个故事,讲的是一群美丽的鸟儿。
这群名叫凤凰的鸟儿,为了追求永生,在烈火中经受考验的时候,嗓子变得如乌鸦般聒噪。
尽管如此,它们依然是那样的美丽。
它们为了实现梦想,做出了些许牺牲,这本无可厚非。但它们的嗓子不好却是事实。
但却有这样一个人,执着地认为这些鸟儿的声音是如何如何的美妙。这本不可计议,因为每个人的审美标准不同。
但是,这个人是上帝,他硬是将自己的审美观强加在世人身上。由于上帝的权威,世人只好乖乖的钻入骗局中,承认这个不是事实的事实。
于是,我们都是生活在一个个的圈套里的。
有位作家曾写到,“会忽然意识到,白日孜孜以求的,在那堂皇的面纱后面,其实只是一张鬼脸;之所以得到的东西,恰恰可称之为失;许多的笑纹其实是钓饵;大量的话语却只是杂草。”
人生常常也是这样,你置身在生活中的时候,你总是糊涂;当你明白了,那段生活早已离你而去。你只能远远地望着它叹息。
也许生命中最微妙的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长期的认识不会日积月累地成为更深的感情,好比冬季无法把今天的温度加到昨天之上,好等明天堆积成一个风和日暖的春日。
或许这些不是逻辑的逻辑会让我们感到沉重。但这些不是愤世嫉俗。不是愧悔羞赧。不是耿耿于怀。不是悲悲戚戚。
四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我想涂掉一切不幸。
我想在大地上,画满窗子。
让所有习惯黑夜的眼睛,都习惯光明。
——顾城
太阳升起来了,黑暗留在后面。
从梦境中醒来,眼睛刺痛。
我像是刚刚通过了一段漫长而黑暗的隧道,突然间见到阳光。才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黑暗。
我不会自我安慰,什么“黑暗不是我的人生色彩,我只是在经历黑暗”云云。
这就是我的日子:早上起床时,天很亮,太阳很大;晚上睡觉时,夜很黑,月亮已回。
这就是我的生活:一杯咖啡,现在喝是热的,三天以后喝就是凉的,而三年以后喝就可能什么都没有了。
我不会哀伤不会忧郁忧郁的面孔无补过去也不利于未来;我不会哭泣不会哀伤本来就不存在为我一个人的世界也不存在只为人类的世界。
走过的就走过不回顾也不后悔只热衷也创造热衷于欣赏。
五
我真想回来/在我死的时刻
它们召唤我/我为它们而生活
艰难感动/幸福并且疼痛
——朴树
窗外,凋零的树叶在空中翻飞,它的影子在地上遥相追随。当它们重合在一起时,树叶已飘然落下。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流逝。青春在沉默中逝去,而我的生命终将不留任何痕迹,在喧嚣中来;于寂静中去。我的家,我用过的物品都会化为乌有。我的书,命根子般的书,也许会流落于某个废品收购站,成为一堆废纸。
孤单时,也会想打一个电话给朋友,只是告诉他们一声,如此如此。但每次拿起电话,却不知打给谁。最终只是自己陡然地咀嚼那一份与痛苦并不同味的难过。
我想起我的整个年岁,就是这样,“幸福并且疼痛”。多么寂寞青涩,然而是天堂。
……
或许,一切事物都要隔层玻璃才最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