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80年代初。
那是进行桃源洞自然保护区自然科学考察中的一天,向导老刘带着我和小徐来到了与江西井冈山交界处的山头上。
已经是下午3 点多钟了,可他们居然没有回去的意思。
“要是能在这山上过一夜,”小徐笑嘻嘻地说,“一定别有一番滋味哩。说不定,还可以遭遇狼之类的野生动物。”
嗥……突然,远处的山头上,传来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叫。
老刘说:“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我们快走吧!”我催促道。
“要走,”小徐边说边往地上一蹲,“你们走,我想珍惜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要看看狼到底是些怎样凶狠的动物。”
“你真的不走?”我走到小徐身边,拽着他的一条胳膊边往上拉边说。
他说:“你往日里常与我讲,最喜欢与野生动物打交道。今天机会来了,你怎么又要放弃呢?原来,你只是叶公好龙。”
我惊疑地说:“你不是初中还没有毕业就上山当采伐工了吗?怎么也知道叶公好龙的故事呢?”
小徐说:“这是初中课本上唯一选用的一篇古文,莫说我们老师还叫我背,就是不让背我也会背的,因为叶公好龙很好玩!”
“看来,”我说,“我得舍命陪君子了喽。”
小徐无所谓地说:“那倒随你的便。不过我告诉你,你要就回去,我不反对。但你得一个人回。至于老刘嘛,就是要回,我也得请你与我在这山头上呆上一夜。”说罢,他把脸转向老刘。
老刘说:“要回我们3 个一道回,要留我们3 个也一道留下。”
“好吧,”我妥协地说,“我们都留下!”
“小萧万岁!”小徐一骨碌爬起窜到我身边,边喊边把我拽起说,“那我们赶紧行动。”
“搞些什么行动?”我莫名其妙地说。
“看来,”小徐说,“你这位工作员,是从来就没有在山上露宿过还是怎么的?莫说我们今天晚上要面对的是凶残的狼,就是什么也不面对仅仅只是在这山头上过一夜,也得趁白天有光的时候找一块平地,砍去杂柴杂草,拾些干木枯柴,作好晚上升篝火的准备才是。否则,我们会在这山上冻成僵尸的。”
“这位小师傅,年纪不大,野外生活经验还挺丰富。是的,我们真要在这山头上过夜的话,那我们不但要准备些柴火,而且还要尽可能多准备一些才行。”老刘夸奖地说。
我们立即动手,齐心合力做起了准备。
准备就绪,天渐渐地黑了。
我们把随身携带的干粮悉数拿出,摆在我们码成垛的柴火旁的空地上,准备一点燃篝火,就就着临时找来的山泉水解决晚餐的问题。
嗥、嗥……狼的哀嚎,一声紧似一声,人听了真有些不寒而栗。
“我们可以升火了吧?”我说。
小徐和老刘异口同声地说:“等下天完全黑了以后,我们再升。”
“为什么?”
老刘说:“如果你真想要与狼接近,就必须在升篝火的问题上尽量地做到节制一点。因为按常规,野兽都有些怕火。我们今天之所以准备火,那既是御寒又是为了在紧要关头起到防兽的作用。”
“你们是说,现在我们在用自身的气息引诱狼?”我有些气恼地嘟哝。
“也可以这么说。”小徐点头道。“等下狼真的来啦,我们又得赶紧点燃篝火驱赶。”
我说:“小徐呀小徐,今天我在你面前才真正领会了叶公好龙的确切含义了。”
“嘻嘻。”夜色朦胧中,我看不清小徐脸上的神态,但从他诡秘的笑声中,也许还透出他别样的计谋来。我想,他毕竟荒野山林的常识比我丰富,也许他的所作所为是对的。我用不着与他理论什么,全让事实说话吧!
“我肚子饿了。”
“那我们升火吃东西吧!”老刘说。
“你们吃东西可以,”小徐立即说,“但不能升火。反正都这么大一个人了,怎么也不会把东西往鼻孔里面塞。”
就依小徐的,就着黑和着山泉水,我们吃起了干粮。
“听,”老刘突然拽一下我的衣袖说,“什么声音?”
“窸窸窣窣狗钻柴禾的声音。”我说。
“别作声!”小徐一只手在我的肩头拍了拍,另一只手拽了拽老刘的衣袖。“有可能是狼来啦!”
我心头一紧,浑身一激灵。我的妈呀,在我们的周围,有束束绿莹莹的光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包围圈,正在渐渐地向我们缩小,缩小……
“升火吧!”我和老刘不由自主地背靠背,每人手中攥紧一把砍刀的同时对小徐说。
“再等等看!”小徐边往我们身边靠近边说,“咱们一齐用力大声吼叫一声,看能不能把狼稳住。如果不能,我们立即升火。”
“嗨……”我们气运丹田,同心协力,迸发出气壮山河的一吼。
呼啦!狼群遽地往后逃蹿。
惊魂末定,我再没与小徐商量,就兀自一人掏出火柴升起了篝火。
火真是个好东西,一升起来,既暖了我们的身,又壮了我们的胆,更重要的是吓得狼群悉数溃逃。
“你们胆子太小。”小徐埋怨说,“太操之过急了。仅与狼打个照面,还来不及交手,一点都不过瘾,一点都不好玩。早先,知道你们两个如此胆小如鼠的话,还不如让你们统统下山去,我独自留下,在这儿过把瘾的好!”
“你你……”我气不岔儿地说,“刚才,我们吼叫的时候,你的声音还不如我们两个的有底气。”
“好吧!”老刘息事宁人地说,“你们两个用不着争吵,我可以肯定,狼群很快又会再来的。”
“真的?”小徐兴奋地说。
“不是真(蒸)的,还是煮的。”老刘说,“近水知鱼汛,近山识鸟音。这句话,我想你们一定不陌生。”
嗥……老刘的话音刚落,狼群就在我们周围不远处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嚎。
不知怎么的,我听了狼的嚎叫,并不感到心惊胆颤。我看老刘与小徐俩的反映也很平静。
一个抱把茅草摊在篝火旁,然后把身子弯成一把弓,坦然地打起盹来;一个提把砍刀蹑手蹑脚地离开篝火走向附近的一个小山包。
“好家伙,”只一会儿,小徐从小山包上跑回篝火旁说,“狼来啦!”
“真、真的?”我心头一紧。
“来。”小徐一把把我从地上拽起说,“站到那小山包上,你看看就知道了。”
真的,在我们站的小山包下方,有一排绿幽幽的灯火在向我们靠近。
“怎么办?”我说。
“看来,”小徐答非所问地说,“今夜狼群并不是来袭击我们。”
“你怎么知道?”
小徐说:“现在来的狼,不但数量减少了,而且阵势也变了——只从下方来,又非四面合围的进攻之势。”
但狼群离我们越来越近……
“我们还是撤到篝火旁的好。”我对小徐说。
“你先去吧!”他说。“我还想在这儿观察一会儿看看。”
我只好陪着他。
狼群还是渐渐地与我们靠近,但速度明鲜地慢了。有时还停歇不前好一会。
“来吧,”小徐小声地说。“只要你们不攻击我们,我们是不会伤害你们的。”
“看来,小徐你还要和狼交朋友不成?”
“能交上朋友有什么不行的。”
嗥……小徐狼似地嚎了一声,声中透着虚弱和胆怯。
嗥……这是一只狼的哀嚎,声音凄惨而又羸弱。
“这是怎么啦?”小徐纳闷地说。
嗥、嗥……忽然,群狼齐嚎,嚎声低沉而又凄切。
“从今夜狼的叫声来看,”什么时候来到我和小徐身边的老刘说,“不是他们有求于我们,就是我们正面临着什么凶事……”
“除了我们的篝火不小心走火,”我边说边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看身后正熊熊燃烧的篝火,不看不打紧,一看我心倏地一紧,浑身一颤,惊得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只是一手拽老刘一手拽小徐……
“怎么啦?”小徐和老刘同时说。
“走、走火了。”我语无伦次地说。
“我看看去。”老刘丢下一句话后,迅速朝篝火跑去。
当我和小徐紧跟着跑到篝火旁时,老刘说:“是刚才我不小心把自己垫睡的茅草与正在燃烧的篝火连接上了。我弄断了就没有事了。”
嗥……有只狼已站在我们刚才的小山包上嚎叫。
“我们现在乖乖地呆在篝火旁别动,”小徐说,“看狼到底要干什么?”
又上来几只狼;又上来一群狼的同时,啪嗒地响着一只狼倒地的声音。
然后,狼群挤挤挨挨地站在小山包上,向着我们齐齐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嗥……
然后狼群遽然离去。
“看看去。”我们仨异口同声地说。
“一只狼。”最先到达小山包的小徐惊讶地说。
“也许是一只有病的狼。”我说。
“是一只被猎夹夹住了腿的狼。”老刘说。“狼们没有办法下夹,它们抬来叫我们帮忙的。”
“你们看,”我说,“这狼是怎么搞的,每一条后腿都有一只铁夹夹住。”
老刘说:“一定是中了猎人的连环夹。不过,一般来讲,猎人的铁夹是很难套到狡猾灵巧的狼腿。难道,这条狼是在和其他狼争夺霸主地位的时候,不小心踏上的?”
“有可能!”小徐说。“从这条狼如此高大健壮的体型来看,老刘你的猜想很有可能。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不该救它?还有,该怎样救它?“
“送上菜板的菜……”老刘吞吞吐吐地说。
“是啊,”我打趣地说,“这真是天赐你小徐,不费吹灰之力就圆了你想猎只狼的梦呀。”
……小徐只向我捩了一下头,没有向我说什么旋即转身对老刘说:“麻烦你赶紧到篝火旁的柴垛里,找一根软质杂木来好吗?”
“你想干什么?”老刘问。
“我想救这只狼!”小徐坚定地说。
老刘立即跑到柴垛旁找来一根杂木。
小徐指挥我和老刘一人一头用杂木棒摁住狼脖子,自己从身上取出电工刀,手脚灵巧地锯起狼腿上的铁夹来。
铁夹锯断,木棒撤下,小徐用我手中的木棒撮了撮狼头说:“你解放了!”
狼并没有像我们想像的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半天才有气无力地抬了抬头又立即耷拉在地上。
我说:“也许是因为被夹的时间太长,身子太弱,不但要很好地休息,而且要补充一下营养才行。”
“我们还剩下可以吃的东西没有?”小徐说。
“狼是肉食动物,我们今天带的全是素食的,就是还有,它也不一定会吃。”
老刘说:“我们给它下了夹子就可以离开了,余下的事情,狼的同伴知道怎么料理。”
还真如老刘说的,我们只离开那个小山包一会儿,狼就成群结队般来到小山包,把那岌岌可危的狼拖走了。
夜深了。
山静了。
我们也确实累了,都仿效老刘,在篝火旁摊些茅草,就着篝火的温暖昏昏睡去……
醒来,已是旭日东升的早晨。当我揉着惺忪睡眼看到我们周围的杂灌茅草被弄得歪歪倒倒时,我惊讶地说:“这是怎么啦?”
“可惜,”老刘遗憾地说。“你们俩昨晚睡得像死猪,任我怎么拽推都没能把你们弄醒,错过了发生在我们周围的一群狼与另一群狼的鏖战……”
我恍然大悟:“万幸,我们救了那只狼,才免遭了另一群狼的袭击……”
“真的吗?”
肯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