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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
香橼边藤 发表于:2005/11/28 16:17:21
在台湾这个双方争议最大的问题上,周恩来坦率批评了美国不愿意丢掉老
朋友的想法,敦促尼克松在下届总统任期内解决台湾问题,“因为蒋介石已为
时不多了”。当然,在这个问题上,周也表现出某种必要的灵活性,因为他很
清楚解决双方之间的巨大分歧,不可能一蹴而就。所以当尼克松表示承认世界
上只有一个中国,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美国在台湾的军事力量逐步减少直至
全部撤出后,周并没有逼美方在废约、撤军、断交的问题上立即采取行动,而
是留待时间去解决,贯彻实现了中方“坚持一贯立场,高屋建瓴,主动灵活,
争取谈成,改善关系”的既定方针。


  为了使中美会谈最终能够达致一个比较圆满的结果,周恩来还花了不少心
思,设法排除美国政府内部白宫与国务院之间在对华政策上的矛盾给会谈带来
的干扰。从一开始,他就对会谈的分工作了精心的安排,让中国外长姬鹏飞单
独同美国国务卿罗杰斯会谈双边关系问题。这样,既是两国外长之间的对等谈
判,让人无可挑剔,又在实际上避免了罗杰斯参与周氏与尼克松举行的首脑会
谈和中美联台公报的起草。

  然而,作为一国外长不能参加毛泽东与尼克松的会见以及两国首脑的会谈
,毕竟令人尴尬。为了安抚罗杰斯所受到的冷落,周恩来除了主动从中国方面
解释了毛会见尼克松时没有让其它美国客人参加的原因,还另外设法进行补救
,专门召开了一个全体会议,通报各对口会谈的情况,虽说会上并没有多少话
可说,但还是多少缓和了一下僵局。

  稍后,在得知罗杰斯及国务院官员对已经达成协议的中美联合公报挑出不
少意见,准备藉机大闹一番后,周恩来又在上海专门以毛泽东的名义去看望罗
杰斯一行,赞扬美国国务院对打开中美关系的大门所做的工作,并特别提到美
国驻日使馆早先为美乒乓球队访华开绿灯一事,从而化解了一场可能出现的风
波。

  尼克松访华以中美签署上海联合公报而告结束。以此为标志,中国成功地
突破了文革后乃至建国以后外交上的困局,从开始的“一边倒”和后来的“反
帝必反修”的自我孤立中走了出来,为自己创造了更大的国际空间,影响深远
,奠定了日后中国融入世界,对外开放的基石;而且改变了二战后国际政治的
格局,确立了中、美、苏的三角关系,取代了原有的两极冷战格局,给整个世
界以重大冲击,由此揭开了结束冷战时代的序幕。


此主题相关图片如下:

与此同时,通过这场举世瞩目的外交大事件,周恩来个人的国际声望也达
到了其整个外交生涯的巅峰。一时间,整个世界为他的才能、神采和魅力所倾
倒。虽然周本人总是不断地利用各种场合,一再提醒外界毛泽东才是中国外交
真正的主角,从始至终掌握着中国外交的大政方针,整个西方外交界和新闻界
却仍然按照他们的理解,把从文革冬眠状态下重新复苏的中国外交称为“周恩
来外交”,继续连篇累牍地对他大加赞扬,而丝毫不知这种作法将会对周本人
造成的伤害。

  周恩来这种尴尬的处境,只有极少数西方政治家才能体会出来,观察到在
上述一片”捧杀”声中,周氏内心的忐忑不安。尼克松便是其中之一。他在访
华结束后,谈到对周恩来的印象时说:“他是一个伟人,本世纪罕见的伟人。
找感到惋惜的是,他生活在巨大的阴影之中,他总是小心谨慎地让舞台上的聚
光灯照射在毛泽东身上。”’

  尼克松访华后,毛泽东发现西方各大报刊对周恩来好评如潮,把中国外交
说成走“周恩来外交”时,不禁醋意大发,由此萌生了要整治周的念头。毛的
这种想法,随着他发现周在实际工作中打着批判极左思潮的旗号,企图扭转文
革以来国内政局的方向后而益发强烈起来。周由此大祸临头。

  尽管周恩来行事如此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的疏忽,处处把自己隐匿在毛
泽东的阴影之中,但到头来还是犯了了中国政治上的大忌,因声名震主而在劫
难逃,在尼克松访华以后,中国在外交上打了大胜仗,在国际舞台上扮演越来
越重要的角色,而且稳住了文革败局的阵脚,在政治上帮了毛的大忙。然而,
为此出了大力的周氏非但没有受到奖励,反而因为在海内外声誉鹊起而招致毛
的猜忌,大祸临头。

  可以说,毛泽东对周恩来的不满由来已久,想整周的念头也不是一朝一夕
了,但事到临头都被周氏一一化解。这与其说是由于周为人处世圆滑,善于自
保,逢凶化吉,不如说他在政治上从来没有对毛构成过真正的威胁的缘故。本
书在前面对此己经有所叙述。

  长期以来,周恩来在中共党内的地位一直是第三号人物,这使得他能够在
中共建国后频繁的党内斗争中相对超脱,避开了与毛发生直接的利害冲突,然
而,林彪事件后,周却被历史推上了党内的第二把交椅,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
意,他也绝没有任何越位非分之想,不过仍这让嗜权如命的毛放心不下,必欲
整治而后才能心安。
此主题相关图片如下:

毛泽东本来就生性猜忌,林彪事件对他心理上的重创,使得毛更是变本加
厉,疑心大起。他看到周恩来在林彪事件后,在内政外交上连连得分,在政治
上越来越得人心,而他本人却受林彪事件所累,威望大为跌落,心里很不是滋
味。

  尽管毛泽东很清楚周恩来在政治上并无二心,但早已习惯于唯我独尊的毛
决不允许任何人的威望超过他本人,哪怕是有这种可能也不行。尼克松访华后
,毛非常注意西方舆论界对这件事的反应,不断让王海容、唐闻生等人收集翻
译西方主要报刊有关这方面的评论。

  当毛泽东发现西方各大报刊对周恩来的好评如潮,特别是把中国外交说成
是“周恩来外交”时,不禁醋意大发,而且简直是有些忿忿不平了。尽管周本
人一再声言毛才是中国外交的主角,然而被林彪事件弄得灰头土脸的毛,却不
能容忍让别人分享乃至夺走外交胜刊的光环,由此萌生了要很狠杀一下周恩来
威风的念头。毛的这种想法,随着他发现貌似忠顺的周恩来在政治上有异心,
在实际工作中打着批判极左思潮的旗号,企图扭转文革以来国内政局的方向后
就益发强烈起来。

  更让毛泽东感到事不宜迟的是,中共十大召开在即,在政治上面临着重新
选择接班人约问题。党内外多对毛抬出工洪文这样的“儿童团”来作接班人感
到接受不了。相反,主张由周恩来顺理成章接班的呼声却很高。这成了毛的一
大块心病。他好不容易才把自已在病重期问向周交权的一事抹掉,又怎幺可能
再把研交给他呢?

  为此,毛泽东决定选择在十大召开之前,以“敲山震虎”的方式,狠狠敲
打周恩来一下,拿他掌管的外交部开刀。这样,既可打掉周在外交上的威风,
又可藉机在政治上给他脸上抹黑,为抬出造反派出身的王洪文作为接班人铺平
道路。

  一九七三年六月,美国和苏联签订了关于防止核战争和关于限制进攻性战
略武器等协定。这是当时世界上的一件大事。为此,美国驻中国联络处主任布
鲁斯求见周恩来,面交尼克松致周氏的信件,并通报有关这方面的情况。外交
部为此起草了周会见布鲁斯的谈话要点,经周恩来修改后送毛泽东审阅。

  一直想找题目做文章的毛泽东阅后,将周恩来所修改之处统统勾去,认为
口气太软,腰杆不硬,并传话给外交部,说:“与资产阶级联合常忘掉斗争。
” 这在中共党内斗争术语中意味着犯了右的错误。在文革那种凡事左
三分的年代,这是分量很重的批评。
此主题相关图片如下:

周恩来见状,知道这是毛泽东在有意敲打他。为了不使事情闹大,他遂立
即采取顺守之道,表示接受毛的批评,改正错误。随后,他在与布鲁斯的谈话
中,按照毛的口径,“采取了蔑视和批评的态度” 抨击了美苏在全球
争霸,企图主宰世界的想法。不仅如此,他还在事后向毛补报了检讨,并送上
他与布鲁斯的谈话记录,说“如仍有错误,请即指正” 尽量以低首下
心的姿态,化解毛来者不善的批评。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恰好就在这时,外交部主管对美关系的美大
司就美国和苏联达成防止核战争协议后的世界形势写了一篇评论文章,刊登在
外交部的内部刊物《新情况》第一五三期上。文章在分析美、苏之间既勾结又
争夺的关系时,更多地强调了美、苏两国正在企图勾结起来主宰世界的一面。

  其实,这并不代表周恩来对这个问题的全部观点,更准确地说,美、苏之
间同床异梦,钩心斗角,在争夺世界霸权的问题上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是不
言而喻的。不过,周氏看后认为其中有些分析写得不错,值得一看,便向外交
部打了招呼,要他们参考这篇文章,重新修改一下关于美、苏签订防止核战争
协定的内部通报。

  当时担任“主席联络员”的两位小姐王海容、唐闻生获知这一情况后,立
即向毛泽东作了汇报。正在处心积虑敲打周恩来的毛这下抓到了继续往下做文
章的题目,而且火气很大。平心而论,毛在实施“联美整苏”策略时,并不真
正相信美国方面对中美和解的诚意,一直怀疑美国藉此打“中国牌”,“踏在
中国的肩膀上向苏联跳”。 这次美,苏签订核协议,彼此之间打得火
热,令毛有一种被出卖的感觉。

  更令毛泽东大为光火的是,这次外交部搞出来的“屁文件”居然跟着西方
的舆论跑,渲染什幺“美苏主宰世界的气氛更浓”,根本不提他关于“当前世
界的主要倾向是革命”、“山两欲来风满楼”的论断。在毛看来,外交部的这
种做法,完全是周恩来在暗中与他唱对台戏,企图在外交上搞自己的一套。毛
本来就对西方新闻界大加渲染的“周恩来外交”一直耿耿于怀,这样一来,更
是火上浇油,非要大大发作一番不可。

  于是,毛泽东决心施以重手,彻底打掉周恩来在外交上的威风。他在接获
王海容、唐闻生报告的第二天,严厉地批评了《新情况》简报和外交部的通报
,甚至使用了“放屁一通!”之类的粗话,以表达他的强烈不满。毛在大发一
通火之后,仍觉得意犹未尽。七月四日,他又亲自召见负责起草中共十大政治
报告的张春桥和准备作为接班人培养的王洪文,在谈话中继续发挥,又把外交
工作狠批了一顿,虽然没有直接点名批周,但矛头所指已经呼之欲出。这里,
不妨照录几段:

此主题相关图片如下:

都说此文下错。我一看呢,也许我是错的,你们贵部是正确的吧!不过与
中央历来的,至少几年来的意见不相联系。你们年纪还不大,最好学点外文,
免得上那些老爷们的当,受他们的骗,以至于上他们的贼船。凡是这类屁文件
,我就照例不看。总理讲话也在内,因为不胜其看。结论是四句话:大事不讨
论,小事天天送。此调不改动,势必出修正。将来搞修正主义,莫说我事先没
讲。

  毛泽东这篇谈话,表面上虽是即兴漫谈,海阔天空,通篇重点却是冲着周
恩来的,不过故意藏头露尾,指桑骂槐。要害的地方用语很重,露出杀气,已
经大大超出了对一般工作中错误的批评,像“贼船”、“搞修正主义”的提法
,都足以在政治上致人于死地。

  其中有关“贼船”那段话,毛原话是这样说的:不要上乔老爷(指乔冠
华)、姬老爷(指姬鹏飞)的贼船。谈话记录后经毛的修改,删去了“乔老爷
、姬老爷”的字样,改为现在这样。

  关于这一点,王海容、唐闻生后来在十一月政治局扩大会议批周时,特别
向与会者作了说明,解释了“上贼船”这句话的来龙去脉,说主席当时用“乔
老爷,姬老爷”的说法,指的就是周恩来,因为乔、姬两人当时连中央委员都
不是,根本没有资格当贼船的老板,能够当得上贼船老板的只有林彪那号人物


  毛泽东在放出“上贼船”这番话来的时候,周恩来本人正在玉泉山接受治
疗。一九七二年发现周患有膀胱癌后,由于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病情发展得
很快,一九七三年二月初开始出现了肉眼血尿,整个事情已经无法再瞒下去了
。在这种情况下,中央不得不对周本人讲出实情,并批准医疗组的治疗方案。
为此,周在三月十日住进玉泉山,接受了第一次膀胱镜检查。

  尽管汪东兴根据毛泽东的指示命令医疗组只准做检查,不准电烧,但是医
疗组的专家们在这次检查中还是悄悄地给周恩来做了电灼术,烧掉了他膀胱内
的癌症原发病灶。 之后,根据专家们的意见,定期对周进行膀胱镜检
查、电灼术和灌药治疗。

  这次,毛泽东在“七·四谈话”中对周恩来的敲打,周因当时正在玉泉山
接受检查治疗而一无所知。不过他已经从在此之前毛泽东对外交部《新情况》
简报“放屁一通”的批评中预感到某种不祥之兆,在这种小题大做的背后,一
场政治风暴正在冲着他而来。于是,他立即采取主动,抢先作自我检查,以求
能够多少缓和一下来势汹汹的事态。

此主题相关图片如下:

七月三日,周恩来在准备到玉泉山接受治疗之前,写信给外部党的核心小
组和美大组各同志,根据毛泽东对《新情况》第一五三期简报所作的批评,承
认他自己“在对美关系上没有能认真研究”,“更没有找你们务虚,讲些实质
问题”,表示他应对此负主要责任,并建议外交部“也应以此为鉴,发挥钻研
商讨的积极性”。

  在周恩来的带动下,外交部长姬鹏飞也以外交部党的核心小组的名义向中
央写了检讨报告,承认外交部对整个国际形势的看法是“右的”,表示:“我
们在工作中没有很好领会和认真执行主席的指示,没有做好总理的助手,干扰
了主席和总理,使我们深感沉痛(重)和不安。对于这一严重的错误,我们负
完全的责任。“

  七月四日当晚,张春桥在政治局会议上传达了毛泽东“七·四谈话”的内
容。毛措辞严厉的批评,让不知内情的政治局委员们十分紧张,不知道出了什
幺事。 周恩来当时刚刚做完治疗,见毛对自己主管的外交工作进行这
样严厉的批评,不敢有丝毫耽搁,连夜给毛写检讨,并把他此前写给外交部的
信和外交部的检讨报告找出来一并报送给毛。周在信中检讨说:

  这些错误与我的政治认识和工作方式有关。我在七月二日晚得到海容同志
通知后,就于三日晨写了一封检讨信给外交部同志.现因不及再写,特将给外
交部同志信要回附上,作为初步认识。待主席阅后,拟再向政治局报告。

  为了化解毛泽东来势汹汹的批评,周恩来随后又放下手头上其它工作,全
力应付这件事,设法消解毛的火气。他召集外交部有关人员开会,研究起草纠
正《新情况》简报上观点的文章,并亲自为文章确定了题目:《〈新情况〉,
一五三号错误何在?》,并按照毛的看法,加写了一段强调美苏勾结是表面现
象,争夺才是实质,勾结是为了更大的争夺的内容。文章写好后,他又马上将
它送给毛泽东审阅,并表示:“关于错误的检讨,我当另写报告。”

  周恩来这种主动请罪的姿态,弄得原本还想进一步大做文章的毛泽东一时
不好再搞下去了,只好暂时住手,表示:“检讨不要写了。”不过,毛还是存
心给周重重地抹了一笔。他对周的信作了批示,说:“此种顽症,各处都有,
非个别人所独有,应研究改正办法。” 并下令在政治局会议上传阅。

  接下来,毛泽东似乎还嫌这样做得不够,又授意负责起草中共十大政治报
告的张春桥把他在“七·四谈话”中批周的点睛之笔——“大事不讨论,小事
天天送,此调不改动,势必出修正”的意思,写入十大报告之中。通过此举,
毛泽东不仅给周恩来的脸上刻上了“右倾顽症”的标记,并且在十大政治报告
中立此存照,为其后继续做文章留下了伏笔。
此主题相关图片如下:

果然,批周这场戏并没有结束,更确切地说,才刚刚拉开序幕。四个月后
,在毛泽东的一手策划下,已经在劫难逃的周恩来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
上,被加上“莫须有”的罪名,遭到严厉的批判斗争,经历了其晚年政治生涯
中最大的一场劫难。

  顺便一提的是,有关这次会议的原始记录,已经全部销毁。事情经过是这
样的:周恩来临终前,曾向邓颖超谈了对身后最不放心的两件事,一件是伍豪
启事,另一件就是七三年批他的政治局扩大会议,讲了这次会议给他加的种种
罪名,要她留心。文革结束后,邓颖超和叶剑英联名向中央写信,要求给这件
事平反,经由华国锋批准,胡耀邦出面查找到后全部销毁。 这件事情
的前后经过,是根据对有关当事人的采访,参考一些当事人事后的回忆或
揭发材料以及相关档案综合而成的。

  毛泽东抓住周恩来与基辛格会谈中的“纰漏”,亲自出马为蓄意已久的批
周敲响了开台锣鼓,指周对苏联怕得不得了,擅自接受了美国的核保护伞,如
果苏联人打进来了,他要当儿皇帝!随后下令政治局召开会议,批判周的“右
倾投降主义”。周由此经历了晚年最大的一场劫难。

  一九七三年十一月中旬,基辛格第六次访华,而且是首次以美国国务卿的
身份前来的。按照以往的惯例,周恩来总是先陪同毛泽东会见基辛格,由毛定
下调子,然后再同美方举行正式会谈。这一次多少有些不同。十一月十一日,
周先与基辛格举行了第一轮会谈。由于不久前刚刚挨过毛的敲打,周在会谈中
表现得十分谨慎,主要是听取美方通报情况,自己不轻易开口表态。只是在基
辛格恭维他时,周才打断了基辛格的话,表示:“你过誉了。这些话可以用在
毛主席身上,我作为战友向他学习,但学的不够。”

  十一月十二日,毛泽东会见了基辛格,谈话的主题是“联美整苏”。作为
精明而有眼光的政治观察家,基辛格已经觉察出这次会见时的气氛异常,他在
日后写的回忆录中,对毛刻意要让外界了解他才是中国外交真正的主角这种心
态作了惟妙惟肖的描述,这为周恩来遭受随之而来的横祸,提供了一个难得的
历史注脚。基氏这样写道:

  1973年11月12日星期一,我们开始明白在这次访问中为中国外交
政策规定官方路线的并不是周恩来。

此主题相关图片如下:

新奇的是,毛泽东用明确的语言代替了他通常使用的、富有特点的隐喻—
—虽然他的谈话和我前两次同他会见时一样是简短的、苏格拉底式的。这一次
,他不想让周恩来为他转弯抹角的话补充实质性内容;他要代替周恩来担任明
确阐明政策的角色。他并不满足于指明总的方向;他打算把路线图也画出来。


  周恩来当然更会注意到这一点,知道毛泽东近来对外交工作的敲打,火气
是来自嫌他在外交上喧宾夺主,抢了锋头,要向外界显示毛本人才是中国外交
政策的制定者。这才是毛接连批评外交部的真正原因,在这种情况下,周在随
后同基辛格的会谈中,更加谨言慎行,处处把毛放在前面,同时严格按照毛谈
话的口径,表态回答问题,并没有答当之处。

  会谈中,基辛格按照以往惯例向中方通报苏联军事动向,对外传苏联准备
对中国的核设施进行外科手术式打击的报导,探询中美军事合作的可能性,其
中包括互通情报、向中国出售武器以及建立防止核战争的“热线”等内容。为
人一向谨慎的周恩来当然知道兹事体大,在请示了毛泽东之后,答以:此事现
在不谈,等打起仗来再说。双方谈得既坦率,也还融洽。按照预定日程,基辛
格将于十一月十四日晨结束访问,启程回国。

  然而,就在这次访问的最后一刻,突然横生枝节。十一月十三日在告别晚
宴结束后,基辛格临时提议,希望再同周恩来举行一次单独会谈,继续讨论一
下中美双方的军事合作问题,正是这次临时会谈,触发了一场对周恩来酝酿已
久的批判斗争,演成中国政坛上的一场轩然大波。

   官方的出版物一直讳莫如深,或者故意语焉不详,一笔带
过,把一切责任通通推到江青为首的“四人帮”身上,而为真正的幕后主使毛
泽东遮掩开脱。这是因为在政治上有难言之隐的缘故,因为它不可避免地涉及
到毛、周关系中令官方极为尴尬的一幕,以及刚刚复出的邓小平在批周时
所扮演的角色和其后获得重用的原因。
  
  如果说毛泽东在此之前,一直想整周恩来,但苦于找不到什幺像样的借口
而屡屡搞不下去的话,那幺这次他确实抓住了周的“辫子”,显得“师出有名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十一月十三日晚,当基辛格提出临时动议后,周因
事起仓促,来不及请示毛,而作为东道主也不便回绝客人的提议,便连夜与基
辛格就中美双方军事合作的问题又举行了一轮会谈。当时只有中方的翻译唐闻
生和美方的温斯顿·洛德在场。会谈结束后,周当场并没有表态,只是表示要
请示报告中央,在基辛格早晨登机前再给予答复。

此主题相关图片如下:

然而,令人感到蹊跷的是,事后证明,周恩来并没有请示毛泽东,便在第
二天早晨答复了基辛格,表态说:中美军事合作的问题,双方今后可各指定—
个人继续交换意见。 这就是后来指周在对美外交中犯了”右倾投降主
义”的错误,事先不向毛泽东请示,就擅自接受了美国核保护伞的由来。于是
,根据毛的提议,在政治同内部展开了对周的批判斗争。

  这里让人有些不可思议的是,一向奉命唯谨的周恩来办事竟会如此疏忽。
这实在是与他一贯的行事风格判若两人。周氏办外交的一大特点,就是历来谨
慎小心,总是强调“授权有限”,反复以“外交无小事”来提醒外事部门,而
他本人又怎幺会在事关中美军事合作这样敏感的问题上擅作主张呢?况且他刚
刚挨过毛泽东的批评。

  如果说毛泽东对周恩来“大事不讨论,小事天天送”的批评有几分道理的
话,那幺他只有“小事天天送”的问题,而绝无“大事不讨论”的可能。实际
上,长期以来,周总是有意无意地让人感觉到他只是一个忙忙碌碌的“事务主
义者”’藉以避开揽权独断的嫌疑。这正是周能够与毛共事多年而始终安然无
恙的要诀之一。

  因此,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周恩来在这个问题上都没有理由不先请示毛泽
东就自己擅作主张,其中显然另有隐情。虽然后来周氏在接受批判时,吞下了
这颗苦果,但内心有难言之隐却是让人可以看得出来的。据当时担任周处理对
美事务主要助手的乔冠华回忆,十三日夜与基辛格的单独会谈刚一结束,周就
挟着皮包匆匆离去。—直在外面等候的助手们都以为他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
去请示毛泽东。 可是,从专门记载他每日活动的《工作日志》来看,
周却在这之后莫名其妙地审查起毛泽东会见基辛格的电视记录片来。

  那幺,究竟是什幺原因让周恩来做出这种鬼使神差、不合情理的事情来呢
?倒是负责照料他日常生活的警卫秘书在《走下圣坛的周恩来》一书中,道出
了其中的隐情——原来周当时曾打过电话向毛泽东请示,但被告以“主席正在
睡觉”。由于警卫工作的性质,不可能了解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因而他们在
书中谈到批周这件事时,把时间和地点弄得有些张冠李戴,不过他们回忆当时
周恩来在打完电话后的情形还是可信的:

  记得周恩来当时很犹豫。毛泽东在尼克松访华前夕刚犯过大病,休克了一
段时间,身体还没恢复。周恩来在办公桌旁走了好几圈急步,正是人们常讲的
“团团转”,因为事情很急,不能等。最后,周恩来下决心承担责任,拍板作
了决定。

此主题相关图片如下:

事实也正是这样。在外人看来,周恩来表面上好象是在深夜审查基辛格访
华的电视纪录片,其实是在得知毛泽东已经睡下后,正焦急地等候消息,考虑
下一步该怎幺办。这里需要说明的是,毛在战争年代养成的生活习惯是夜间工
作,白天睡觉。由于他经常失眠,所以睡觉对毛来说是件头等大事,常常因为
睡不好觉而大发脾气,因此当毛睡下以后,周一向不去打扰。在这种情况下,
他在十三日深夜和基辛格谈完后,为是否为这件事叫醒毛心里很踌躇,但事情
又很急,不能等,所以才急得“团团转”。

  当然,这里也不排除毛泽东以睡觉为借口来挡驾周恩来,就像当年用同样
的借口来挡驾即将大难临头的彭德怀、刘少奇一样。不过,周当时似乎并没有
从这一点出发来考虑问题,思量再三之后,最后还是按照在工作中一直恪守的
规矩:当毛睡觉时,除非万不得已,决不惊动他。同时在情急之下,他采取了
某种临时变通的作法,由他自己拍板作了决定。

  当然,周恩来还是考虑到这样做的后果,所以,第二天在给基辛格的答复
中,说的是活话,避免做出任何具体的承诺,只是表示中美双方指定专人对此
继续交换意见 。应该说,这样做并没有越出作为一国总理的职权范围


  毛泽东似乎正在等待着周恩来迈出这一步。他虽然深居简出,各种消息却
很灵通。在十一月十四日基辛格离京的当大晚上,他就把两位小姐王海容、唐
闻生找去“谈话”,并让她们立即整理出周恩来与基辛格的谈话记录,从中找
出了整周的把柄。为了不让周这回轻易滑过去,老于权谋的毛还授意王、唐二
人不露声色地找周本人“核实”谈话记录。周当时完全被蒙在鼓里,还以为只
是技术性的问题,并没有在意。

  随后,根据毛泽东的旨意,王海容、唐闻生二人四处散风,说总理在这次
会谈中闯了乱子,被苏联的原子弹吓破了胆,没有请示报告主席,就向美国承
担了搞军事合作的义务,接受了美国的核保护伞。

  十一月十七日,毛泽东亲自出马,为蓄意已久的批周恩来敲响了开台锣鼓
。他在召集周恩来以及外交部有关人员的谈话中,严厉批评这次中美会谈公报
“并不怎幺样”,说:有人要借我们一把伞,我们就是不要这把伞,这是一把
核保护伞。毛并放出狠话:“当着你们的面讲,政治局开会,你们可以来,在
后面摆一排椅子,谁要搞修正主义,那就要批呢!你们要有勇气,无非是取消
你们的职务。”

此主题相关图片如下:

根据毛泽东的决定,中共中央政治局随后连续召开会议,“批判周、叶的
修正主义路线问题” ,其中主要是批判周恩来在外交路线上的“右倾
投降主义”,参加会谈的叶剑英也成了陪绑,被指在同美国军方人员会谈时“
右倾软弱”。这是毛泽东亲自为会议定下的调子。

  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大张挞伐,周恩来虽在党内斗争中久经沙场,但一开
始还是措手不及,缺少足够的精神准备,弄不清楚毛泽东为什幺如此大动干戈
。更令周氏难堪的是,毛竟让他本人来主持批判自己的会议。不过,善于采行
顺守之道的周恩来马上采取主动,一面向毛作出检讨,一面又在政治局会议上
以介绍这次中美会谈情况的方式,解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试图化解来势汹
汹的批判势头。

  十一月十八日,周恩来写信给毛泽东,报告中央政治局会议传达毛对中美
会谈的批评和进行讨论的情况,并尽量根据自己的认识作了检讨,说:“美国
以苏向东吓唬我们,要我们当心,想套住我们,便于美苏争夺或暂时勾结中做
筹码,我们不能受骗上当”,检讨承认他自己“在这次会谈中做得不够”。

  信发出后,周恩来担心这样说的分量不够,又赶紧补送一信,按照毛泽东
的调子,给自己戴上“修正主义”的帽子,说:“应指出目前的危险是防右,
要号召和提倡从中央起,中、青干部敢于批判老干部的修正主义思想和右倾错
误,并养成一种好的风气;要防止和批判国内资产阶级思想和作风对我们的侵
蚀。”

  周恩来的这种检讨,当然被毛泽东认为是没有触到疼处,企图敷衍过关,
他需要的是彻底打掉周在外交上的威风,同时让他领教一下在政治上打出批极
左的旗号,另搞一套是决然没有好结果的。早在一旁蠢蠢欲动的江青对毛的这
一意图心领神会,率先在政冶局会议上向周恩来开炮,想趁机在政治上把他搞
臭。

  江青在会上胡搅蛮缠,一会儿说周“左”了,“是霍查”,“主张两个拳
头打人”,没有执行好联美整苏的方针;一会儿又逼周交待在同美国人的会谈
中究竟干了什幺见不得人的事,并按毛定下的调子,给周恩来扣上“右倾投降
主义”的大帽子,弄得周连话都讲不下去。

  事情搞到这一步,完全出乎周恩来的意料之外。他一时难从接受上纲如此
之高的批判,不大相信这是毛泽东本人的意思,还以为又是江青在无理取闹,
所以开始时还尽量忍耐克制,希望毛能出来制止她的这种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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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江青上纲越来越高,指责周恩来“丧权辱国”、“蒙骗主席”,“给
美国人下跪”,逼迫他承认犯了“右倾投降主义”的错误,根本不由分说。周
对这种在政治上对他的栽赃污辱,实在忍无可忍,当场对江青拍了桌子,说:
我周恩来一辈子犯过很多错误,可是右倾投降主义的帽子扣不到我的头上!
  周恩来的顶牛,正好给了毛泽东大做文章的口实。毛随即下令扩大批周会
议的规模,并亲自拟订了列席会议的人员名单,除了让外交部的”四老四少”
即姬鹏飞、乔冠华、黄镇、仲曦东和王海容、唐闻生、罗旭、章含之以及中联
部部长耿飙参加以外,还饶有深意地提议让邓小平出席会议。

  这样,批周的会议由原来的政治局会议改为政治局扩大会议,地点从钓鱼
台搬到人民大会堂,会议的主持人由周恩来改为王洪文。毛泽东并指定由王海
容、唐闻生担任他的联络员,通过他们进行遥控,直接掌握会议的进展。

  从十一月二十五日到十二月五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扩大会议,对周恩
来展开了前所未有的批判斗争。为了给会议加温,扩大会议一开场,就由唐闻
生介绍情况,并原原本本地传达了毛泽东批周的最新指示和最近一个时期以来
对外交工作的批评,足足讲了八个钟头,调门非常之高,许多用语与毛对刘少
奇、林彪所使用的一模一样。

  诸如:外交部是周恩来的“独立王国”,针插不入,水泼不进,等于文革
前的旧北京市委;外交部不执行他的“山雨欲来风满楼”,“无可奈何花落去
”的外交方针,因此要对外交部“甩石头”。不仅如此,毛泽东还危言耸听地
宣称:周恩来对苏联怕得不得了,如果他们打进来了,他要当苏联人的儿皇帝!

  毛泽东这些充满火药味的提法,大有把周恩来从政治上彻底打倒的架势,
使整个会议处于非常紧张的气氛之中;同时也使得周恩来猛醒过来,知道这并
不是江青个人在和他过不去,而是毛本人的意思。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还不赶
紧低头认罪的话,不仅于事无补,而且只会越闹越大,到头来咎由自取,落得
和刘少奇、林彪一样晚节不保的下场。于是,周恩来只好强忍满肚子的委屈,
不再为自己作任何辩解,而是按照毛定下的调子,开始给自己戴帽子,往自己
身上泼污水,接受会议的批判。

  应该说,与会的多数人并非全都真心拥护毛泽东的批周指示,相反却对周
恩来心存同情。会上对周氏无限上纲、围攻批斗的场面,特别是江青指着周的
鼻子大骂的阵势,更是让一些刚刚进入中央领导核心的工农代表心惊肉跳,不
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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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多数与会者慑于毛泽东的威严,在政治压力下,为了自保而赶紧和
周恩来划清界限,表态拥护毛的决定,跟着往周身上泼污水,上纲上线,痛加
批判。在会议的发言中,“卖国”、“屈膝投降”、“目无中央”、“蒙骗主
席”等一类提法,比比皆是。此外,还有人乘机泄私愤,翻历史老账,借批周
来洗刷自己,狠狠踹周一脚。

  这种墙倒众人推的场面,周恩来虽然久经党内斗争的风雨,伹还是有些吃
不消,为此精神压力很大,心情沉重,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不过,他理解会
上多数人的苦衷,是在奉旨行事,所以并不计较,因为他本人就曾不止一次地
扮演过这样的角色。两年后,当时参加批判会的乔冠华向已经病重的周氏当面
检讨这件事,请求他原谅时,周表示:“这不是你们能左右的事”,“那是总
的形势,大家都讲了嘛,你在我身边工作几十年,又管美国这一摊,怎幺能不
讲呢?再说,我也有失误,也不能说不能批评我。”
  江青为首的文革派一干人在会议中扮演了核心角色。会议开始后,江青提
议并经毛泽东批准,成立了一个批周的“帮助小组”,由王洪文、张春桥、江
青、姚文元、汪东兴、华国锋六人组成。

  每次开会前,江青等六人连同毛的两位联络员王海容、唐闻生,都先在钓
鱼台开小会,商量在会上如何贯彻毛的意图,引导会议批周。会后,他们又在
一起凑情况,研究怎样向毛汇报。开过几次会议后,华、汪两人便退出了,剩
下清一色的文革派一干人。这便是“四人帮”正式形成的开始,钓鱼台也由此
成为他们的代称。

  周恩来挨批判期间,当然由王洪文主持会议。周恩来在家等候通知去参加
会议,不必再提前到达会场。散会时,他亦“知趣”地即刻离开大会堂回家,
因为有人留在那里商量下一步对付周恩来的办法。这本没有什幺不正常,问题
是,往日谁见了周恩来都会主动热情地打招呼,如今有些人则尽力回避,即使
正面相遇也表现冷淡。”

  会上,一心想在政治上露峥嵘的江青已经不满足于毛泽东所定下的调子,
只是批判周恩来在外交上的“右倾投降主义”,而是要抢到在政治上整倒周氏
的头功,就像毛曾一再表扬过的她在反对刘少奇、林彪的斗争中所扮演的角色
一样。为此,江青仿效毛斗倒刘少奇的手法,把批周的调子提高到“路线斗争
”的高度,称“这是第十一次路线斗争”,同时又把毛在一九七二年初病重时
向周恩来交权的事情翻腾出来,反指周“迫不及待地要取代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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